
一位過世農(nóng)村老人留下滿院墻心事
原創(chuàng) 小晝 極晝工作室
文 | 蔡家欣
編輯 | 王珊瑚
視頻剪輯 | 張歆玥
福青72歲買下兩個人的壽材
在一個偏僻的西北村莊里,什么樣的老人會關(guān)心宇宙呢?
攝影師蔡山海認為,至少應該是一位村干部。想象的依據(jù)來自滿墻的毛筆字。四月的某一天,這位攝影師開車前往雁門關(guān),途經(jīng)代縣的上高陵村時,一陣響亮的哀樂讓他停了下來。本以為只是一次簡單的民俗采風,沒想到的是,這座小院的墻上用毛筆寫滿了文字,上面記錄了宇宙的維度、經(jīng)濟的發(fā)展、峨河的治理,還有鐵路和交通變化。
除此之外還有一個農(nóng)村老人的普通心事——
福青72歲也就是2018年9月27日從大門口買下兩個人壽材支4600元,一支材2300元。
已(以)后父逝母前如何生活。(老伴)要耐心找一位同齡體健男伴來一起生活,不領(lǐng)結(jié)婚證,兒供生活費,或送養(yǎng)老院供生活費。
希宏綱(剛),宏英兄弟倆商量安葬事,易簡不易繁,事之前后你兄弟倆一定和睦相商。
最后幾年,福青在一塊木板寫下身后事的安排。蔡家欣 攝。
寫字的人叫福青,正躺在院中間靈堂、他買的那口壽材里,小院的人在為他舉行葬禮。讓蔡山海驚訝的是,福青只是一個普通的農(nóng)民。他有兩個兒子,49歲的大兒子宏剛在鄂爾多斯定居,33歲的小兒子宏英在北京工作。生命的最后二十來年,他和老伴相依在村莊生活。
這些文字更像是一個留守老人的喃喃囈語。在漫長的歲月里,它爬上了正門的照壁,柴房的梁上,還有頂門的木叉。
福青生前,很少有人關(guān)心過他寫的字。村里人早知道那滿墻的毛筆字,只是認為“那是他的愛好”,或是“讀過私塾,有文化”。常來串門的好友也沒有讀過,“家務事,我對那個不感興趣”。
兒子們也習以為常。“他曾經(jīng)吃過虧或者聽過來的好東西,想在這上面留給我們一個紀念,或者是叮囑警告之類?!备G嗟拇髢鹤诱f。他記得,父親經(jīng)常是興起而至,捏著毛筆,蘸著墨就開始了,不用打草稿,有時候腰椎難受,寫完一句,中途得停下來好幾次。
最開始,福青用白色粉筆在墻上記錄。雨水和陽光很快抹去粉筆的印跡,后來,換成毛筆和墨水,又被水湮開了,他就給這些毛筆字涂上防水的透明漆。
內(nèi)容也越來越豐富,不僅有房子的修建,農(nóng)作物生長,還有生活的日常和地理交通。大到國家事,小到院里的杏花和蔬菜。在人生的尾端,福青徐徐地用毛筆安排自己的身后事,還記下對孩子和世人沒說出口、那些來不及實現(xiàn)的愿望。
蔡山海越讀越被打動,“老人的愛是非常具體的”。他拍下滿墻的毛筆字,迅速在互聯(lián)網(wǎng)上引起關(guān)注。外面的人慕名前來,闖入這個沉寂已久的西北村莊,隔著院墻,傾聽一位陌生老人的心事。
農(nóng)民蓋幾間房院不容易
希后人維修好為盼
福青的小院是一座四合院樣式的紅磚瓦房,不到500平米。它坐落在山西省忻州市上高陵村的主干道旁,坐北朝南的三間正房,東邊的兩間廂房,還有西邊的廁所、豬圈和柴房,圈起庭院中央的那塊二分地。
這是福青的一方天地。他在院里親手種上了梨樹幼苗和酸棗樹。在這座院子里,他試過鹵肉的營生,73歲還在嘗試種“紅姑娘”。冬日的清晨,砸煤的聲音會越過南墻,傳到正在熟睡的鄰居耳中,他們知道,勤快的福青起床啦!
老宅有百年歷史,原本漏雨又漏風,上世紀八、九十年代村里盛行翻建新屋,福青沒錢,后來,大兒子遠走鄂爾多斯打工,幫襯之下,年近半百的福青終于能翻蓋新房了。
墻上的第一行字開始于2000年左右。翻新老宅時,沒夯實的地基土被水沖壞了,水泥地也出現(xiàn)了裂縫。對于福青來說,這是一個慘痛的教訓,他希望后代記住。
福青儉省,祖宅的松木、楊木經(jīng)裁剪之后,變成現(xiàn)在的房梁、窗框,墻體上灰磚也全都填進庭院的地。趁著水泥未干,他在正房的水泥地基上刻下“歷史性”的時刻:
2005年4月23日福青僅用24天返新成這房,開支8000元。
時過三年,宅子已具雛形:
62歲時建東正房三間,東房三間,得百蛇纏治愈后又高血壓,冠心病治愈后服藥終生。
晚年的福青,小心翼翼地守護著這方小天地。擔心雨水順著房檐,弄潮墻磚,他把地面往上30公分的墻都抹上一層薄薄的水泥;東廂房臨街,為了防灰,他給窗框刷上一層紅色的漆;農(nóng)村多老鼠,他就往木門檻上包了個鐵皮……
村口的峨河曾發(fā)大水,淹了許多房子,雨水順著房頂和墻體灌進福青曾經(jīng)的老宅,還有起火,在這木質(zhì)結(jié)構(gòu)為主,冬天又燒柴火的農(nóng)村也不少見。畢生與房子有關(guān)的經(jīng)驗和教訓都被福青一一記錄在墻,他追隨四時節(jié)氣的變化,更改相關(guān)的“守護”之法:
每年清明掃房垅,泥漏房處,冬掃小西房雪,鼠洞,鳥窩,鴿居點,不放燃火物,防洪水用大門封進法。
修房子的福青讓很多人沒法理解。這也是身邊人對他的印象,“房子要修好,要是不滿意,明年繼續(xù)修”?!皾M腦子里頭都在琢磨這個事。”他的大兒子宏剛說。但某種程度上,他也能理解房子對父親的重要性,“這是年輕時應該做的事,他年齡很大才開始”,“從他來說,是辦成一件大事了?!?/p>
約莫2008年以后,年輕人開始離開村莊和土地,到繁峙、太原、甚至是更遠的城市打工。合村并校的背景下,到城里買房成為新的潮流。鼎盛時期近千口人的村莊,現(xiàn)在驟減到三分之一。村莊里留下來的,幾乎都是五十歲以上的老人,房子也不興修了,任憑它頹圮長草。一個老人說,“村里邊都沒人了,修這房子干啥呢?”
村莊、房子和人都在慢慢地老去。只有福青,還在做同一件事。從55歲開始,他花了二十年的時間,把祖爺爺留下的破舊房院翻建成今天的模樣:從一間房變成五間,院墻與房齊高了,新建設(shè)的彩鋼棚也能擋住雨天的煩惱。這座歷經(jīng)四代、150余年的房子,他希望兒子們能繼承下去。
在西邊柴房的木門上,福青寫下了這個房子建造的時間脈絡。蔡家欣 攝。
每年杏花落打藥一次
上高陵村最有人氣的地方,是那塊“為人民服務”的石碑腳。白日無事,老人們搖搖晃晃地走到這里,吊著煙袋子曬太陽。家狗和野狗追逐撕咬,老人們丟石頭喝彩。水杏抽出的粉條和冒芽的青草點綴村莊,但也難掩這里土黃的底色。
福青是村莊的另類。一位遠嫁多年的鄰居還記得福青,“有個戲匣子,一天到晚坐在這里(聽戲)”。
福青很愛干凈。家里沒有洗澡的地方,每隔二十天,他就坐上鄉(xiāng)村巴士,到縣城泡澡,一次25元。對農(nóng)村的老人來說,這實在太奢侈了,“一般的農(nóng)民,還有啥洗澡的?”一位跟福青年齡相近的老人說。
院子也跟別人不大一樣,沒有堆積的化肥和農(nóng)具,連炭都是一塊一塊摞整齊的。
南墻邊有兩棵水杏,福青為它們費盡心思,土壤澆的是籽油,擔心果實過大壓垮樹枝,前年又給兩棵杏樹支起十四根桿枝,就像兩把撐開的傘,關(guān)于杏花,他的記錄就像一首詩:
每年杏花落打藥一次,立秋后再打一次毛蟲藥,果越大越甜。每年剪一次樹枝。
照壁上的一側(cè),福青記錄下每年杏花的打藥、剪枝時間。蔡山海 攝
春天來了,水杏開出淡粉色的花,院中像掛著兩片云霞,遠處起伏的黛色青山,躍出南邊人家的屋頂。福青的院子變成一幅水墨畫。福青不喜歡那些喜慶的鮮花、山水塑料貼畫,有一段時間,他大概也覺得單調(diào)了,不知從哪弄來兩株玫瑰,紅色和白色的,種在庭院的二分地里,“給院子添點色彩?!睘榇?,他特地寫道:
栽花耍鳥是老年人的一項樂事。每日加谷與水喂。清明節(jié)后十天開土堆花苗不受凍。
庭中還有兩株酸棗,那是福青從野外移回來的?;貞浧疬@件事,他的三侄子計平哭笑不得,“酸棗不能在院里邊種,他非要自己種,說能觀察到?!?/p>
每年,福青要買一本新版的地圖冊,在上面描畫,尤其關(guān)注鐵路和公路的變化。正房最東邊的那間貼著山西、鄂爾多斯的地圖,他也特別關(guān)注雄安——那是兒子工作地的附近。
福青有很多地圖冊,密密麻麻記錄著他關(guān)于交通、經(jīng)濟發(fā)展的看法。蔡家欣 攝。
計平就住在福青的隔壁,他很羨慕這個三叔的健談,“能搭訕”,“知識多”,“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能交流上”。但在村里,跟福青能聊得來的人并不多。一位同歲的老人說,“(福青)個性太強了,有些就和他相處不來的?!?/p>
在村里,福青最好的朋友就是保倉了,72歲,從北京回來的。保倉有一輛小汽車,他喜歡拉著福青四處跑,哪個村新上了戲,保倉就帶福青一起去??磻虻母G嗪苷J真。保倉樂呵呵地模仿他:坐在凳子上,一只胳膊肘撐著大腿,身體微往前傾,腦袋會伸得更長,“看戲最開心了”。
聽說十公里外的圭峰寺有一株龜背檀,福青專門邀請保倉一同前去,到了那里,又被寺院中的榆抱槐大樹震撼到了,回來后他就在墻上記錄:
榆抱槐大樹均長高10米多。問:當代科學家兩種樹木相抱成大樹基因,而且榆抱槐樹的頭是柏樹枝頭。奇!
請吃住者,必有重謝
福青的一生到過很多地方。年輕時踩著自行車到太原做買賣,后來跟著大兒子到鄂爾多斯做超市的營生,最遠的足跡踩到廣西。他還帶著妻子中秀去過頤和園、故宮和香山。酒店里現(xiàn)代化裝修風格讓福青新奇,他不斷地念叨,“我一個農(nóng)民能住在這樣的環(huán)境里,這是感覺很高興的一件事?!?/p>
中秀生病以后,福青就很少穿亮色的衣服了,自此,他的腳步基本停留在那一方庭院。
福青的院子,清明過后,正是杏花開的時節(jié)。蔡家欣 攝。
那是2008年的事。冠心病和高血壓降臨在62歲的福青身上,他的身體植入第一個支架。同年中秀被診斷出患有精神病。中秀是福青的第三任妻子。福青情感坎坷,第一任妻因性格不合離婚,第二任妻病逝,43歲才遇上四川人中秀。福青很感激:
“她服侍我父母期,沒有請我兩位哥哥嫂子進屋服侍過一下,村民皆知,四個侄媳婦畢為證人。我更高興?!?/p>
病人中秀不管事了。福青的生活很忙碌。早上五點多起床掃院子,出門遛彎買菜,跟人閑嗑要掐著時間點。好友保倉記得,一般早上九點半福青就得回家做飯。他做的飯很簡易,菜都倒進一個盆,灑點調(diào)料,上鍋一蒸就完事了。他還要喂中秀吃藥,給她打胰島素,隔兩三個月再到鎮(zhèn)上添齊藥品。
中秀要是心情好,就跟福青聊兩句,心情不好不說一句話,甚至不吃不喝。福青只好給小兒子宏英打電話,“你媽今天又不打針了”,“今天天氣不好,整個人又有點木訥了?!庇袝r候,電話里的福青很落寞,“你們各自在外面,我們兩個老人在家里無所事事,有點情緒,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?!?/p>
宏英理解父親的苦悶,“兩個人吃藥變成一個人在吃”,“就像哄小孩一樣”。
但福青沒有想過把中秀關(guān)在院子里,不管去縣城泡澡、還是到村里追戲,或者外出郊游,他都要帶著中秀。
福青過世以后,整理中秀的藥品時,大兒子宏剛發(fā)現(xiàn)了一張紙片:
杜中秀,女,二級精神殘疾人
張福青妻:1833XXXXXX。請吃住者,電話聯(lián)系我,等接領(lǐng)時必有重謝。
他不知道父親是在什么樣的憂慮中寫下這些話。“他考慮了很多事情”,宏剛說,“我很傷感。”他想起父親和母親相互攙扶的一生,以及后半生因病痛帶來的困難,但這些父親很少提及,“我在內(nèi)蒙,我弟弟在北京,他一邊要給我母親看病,還要蓋房,可想而知當初的艱難。”
福青給中秀寫的、防走丟的紙片。蔡家欣 攝。
冬下雪及倒煙桶,我已74歲,不能做上兩項事
福青慢慢地老去,他開始忘記很多事情。
在小兒子宏英的印象里,遺忘大概是從2018年開始的。父親拿到東西以后,轉(zhuǎn)過身經(jīng)常就忘了自己要做什么。很多事情交織在那一年,福青和中秀在秋天同時病,住在兩家醫(yī)院,宏剛、宏英各自從打工地返鄉(xiāng),分別照顧一個老人。
出院后,宏英特意給兩個老人訂了牛奶,福青很在意這件事:
2018年10月9日住院17日出院,11月11日開始喝牛奶。
立秋節(jié)后喝上牛奶,增進我倆身體健康。
宏英回家發(fā)現(xiàn)正房的墻上出現(xiàn)這些記錄,樂了,他調(diào)侃父親,“你連這個也寫上去?”
每次回家,宏英都會發(fā)現(xiàn)父親逐漸衰老的痕跡。剛開始是做完手術(shù)提不動一桶水,后來上臺階吃力了,抬腿打彎的時候感覺已經(jīng)不太伶俐了。
房子也得適應人的老去。于是,在福青起居室門口的臺階前,宏英專門裝了一根鐵制的扶手欄桿。
稀松的日常在離福青遠去。跟他一起走過許多路的那輛自行車不能再騎了,被擱置在了東房。到小賣部買水,他總是圈著一個護腰,拉一輛小推車,十五升的水桶,甚至都不敢裝滿一半。
那些跟農(nóng)作物和修繕房屋有關(guān)的重活,福青只能請人來幫忙:
冬下雪及倒煙桶請XX、XX來做,給物或錢。我已74歲,不能做上兩項事。
年老帶來的不僅是身體的遲緩,還有對新物件的陌生。福青會用智能手機看文章或者給兒子打視頻,就是不太會打字——他就把話寫在紙片上,再拍照發(fā)送。日常的生活,他把自己托付給房子這個老朋友,對生活的備注和提醒,在墻上變得頻繁起來:
每年三月份七月份找村青年人給福青中秀用手機刷臉各一次,才能領(lǐng)老年金。
12月1日務必去手機網(wǎng)上交電費。72歲不會交,宏剛宏英給交。
在好朋友保倉看來,福青的晚年生活還算不錯。兩個兒子孝順,幾乎每天都會通電話,而保倉跟孩子們的聯(lián)系頻率是一周一次。去年他的妻子突發(fā)腦溢血去世,兩個孩子在外打工,院子里除了他,就是那條大黑狗了。
去年,福青又感到胸悶了。他帶著中秀坐火車去了太原,在那里,與從北京出發(fā)的宏英匯合上醫(yī)院。那次的檢查結(jié)果并不理想,因為年齡過大,醫(yī)生已經(jīng)不愿意再為福青做搭橋手術(shù)了。
年邁的福青日感體力不支,在正房的墻上寫下不能再做的事。蔡山海 攝。
宇宙有多大呀?
福青的離開很突然。
最初看起來只是普通的感冒,在衛(wèi)生院打完點滴后,第二天就被緊急送往太原的醫(yī)院,他在3月27日離世。接到消息的宏英難以相信。綠皮火車上,他不停地給父親撥電話,“希望這個電話能接起來,我能聽到他的聲音。”但不是沒人接,就是已關(guān)機。
年前回家的驚喜宏英還記得,正門推進去,他一眼就看到照壁上新添的福字。那是計平帶回來的、幫忙用水泥糊上去的。這些年,福青時不時都會給小院增點東西——大門口用來掛燈籠的仙鳥架,也是幾年前淘到的舊貨。這次宏英還發(fā)現(xiàn),福字的周圍新增了一點字:
宇宙有多大呀?太陽表面溫度6000度,中心1500萬度……月亮體積有地球四十八分之一,星星有2000億顆……
宏英覺得好笑,用一絲懷疑的語氣問福青,“你確定有6000多度嗎?”福青一臉正經(jīng),“我只是作一個單純的了解,詳細信息還要找對稱的人了解。”
進門處的照壁上,福青好奇發(fā)問:宇宙有多大呀?蔡山海 攝。
父子倆的最后一次見面停留在正月初八。宏英離家北上,福青站在家門口目送,就穿著黑色的駝絨褲和上衣,還有那雙足力健棉靴?!拔夷赣H的情況是這樣,他得每天累,深顏色的衣服耐臟?!焙暧⒄f。
福青隔壁的鄰居八十來歲了,遠嫁的女兒時不時就得打開院子里的監(jiān)控,看看母親在做什么。福青去世的那幾天,她從監(jiān)控里聽到吹嗩吶和打鼓的聲音,“我就知道死人了?!辈痪煤蠡丶也胖离x開是福青。她并不意外,“年紀稍長了一些,身體也不是很好,吃飯(的功夫)就沒了。”
福青走了,留下了中秀。她還住在西邊的那間房里,看到家里來外人顯得十分歡欣,拉著人一直說話。看起來似乎不記事了。
按照當?shù)亓曀?,“三七”過后,宏剛和宏英也要陸續(xù)離鄉(xiāng)。
在家的這些天,他們帶中秀去體檢,又在院子里裝了一個新監(jiān)控,閑時就讀父親在書上和墻上留下的字。宏英曾經(jīng)不能理解福青,“你寫上這墻不就成‘斑點虎’了嗎?”他記得父親認真地說,“你現(xiàn)在感覺有點像,到時候你看這些字,就不會這樣想了。”
確實如此。福青留在墻上的話,變成他們在老家的生活指引,庭中的二分地,福青說要“春上一三輪車雞糞”。于是,兄弟倆就去村頭買了一車雞糞,趁雨來之前,澆了地翻了土。
福青過世后,他的兩個兒子正在給小院的地翻土。蔡家欣 攝。
他們像“尋寶”一樣去重新發(fā)現(xiàn)父親。父親年輕時是嚴厲的,他希望孩子們脫離農(nóng)民的身份,不要再學他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樣子,對兒子的要求是,“能闖出去一個是一個”。福青為此看重教育,會專門花錢請人給孩子輔導學習,因為學習成績下滑而動怒,宏英的嘴角有一個淡淡的印記,那是小學玩游戲成績下滑后,被福青用筆戳到留下的痕跡。
寫字的父親似乎是可愛的——他有一些“糗事”,西瓜不舍得賣,最后縮水又降價;也有小小的自豪,比如撿到了金項鏈歸還給失主……讀到這些,大兒子宏剛笑了。
這些字就像是連接,幫助倆兄弟回憶逝去的生活片段。小兒子宏英會猜測父親的想法,“他寫這些是什么心態(tài),又是什么感受?”字跡顫抖和擁擠的地方,他想象父親寫字的模樣,“他個子高,這種低的地方,估計半蹲寫”,“太低了,這里沒有(字)了,有時候他會挪個地方再接著寫?!?/p>
福青的念想都留在老屋的墻上,很多事情,他還沒來得及實現(xiàn)。他想給照壁再加高一層瓦片,腳手架都已經(jīng)上好了。拍一張全家福和小兒子宏英的婚事,是他一直以來念叨的事情。他還想去一趟喀什和雄安:
正月初五前去一趟雄安。
77歲的我,張福青將能去看看(喀什)嗎?希望我兩個兒子去定居,大展宏圖,吸引很多鄉(xiāng)親去共同發(fā)展。
福青與妻子、小兒子的合影。講述者供圖
(文章封面圖及內(nèi)文頭圖均由蔡山海拍攝)
原標題:《一位過世農(nóng)村老人,留下滿院墻的心事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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